在黄山市黟县僻静的小山村碧山村，现在村民们已经用上了非常时尚而又充满乡土气息的灯笼式的路灯，而且这两天就将迎来两场持续一周的盛大活动——第二届碧山丰年庆和第七届黟县国际摄影节。在这里除了会有摄影艺术家们云集之外，还会有众多建筑师、设计师、音乐人、导演、诗人等文化人前来，共同开启一场文化艺术的盛宴，而这场盛宴都围绕着一个主题“乡村建设”。

    提到这次活动，就不得不提这个活动的主要创办者之一左靖（另一个创办者是欧宁）。左靖的名头有不少，曾担任南视觉美术馆（南京）执行馆长、伊比利亚当代艺术中心（北京）艺术总监；作为独立电影的推广者，他曾担任中国独立影像年度展和中国纪录片交流周的策展人；目前在安徽大学教授纪录片和当代艺术课程。纵观这些名头，不难发现他所做的事几乎都跟艺术沾边，为何会突然想着跑到山村里去做什么乡村实验呢？

    在一次讲座上，左靖坦露说，在上世纪80年代诗歌盛行的时候，自己也曾是个“诗人”，写过很多东西，这对后来自己从事艺术工作有很大影响。但随着时间的推移，左靖却慢慢发现一些所谓的当代艺术，跟自己当初的设想似乎并不一样。他戏称，很多当代艺术作品他都看不懂，不知道在讲述什么。而恰恰是偶然的机会，自己接触到了乡村建设这个话题，并进行了深入的思考。在左靖看来，跟当代艺术比起来，乡村建设似乎更脚踏实地，他希望通过这样的尝试来实现某种价值。于是，就有了碧山共同体这个设想和实践。

    下面这段话可能比较严谨规整，这是左靖他们对碧山共同体的一段描述： 碧山共同体起自对农业传统的忧虑和对过度城市化的批判立场，它是一个关于知识分子离城返乡，回归历史，承接上世纪初以来的乡村建设事业，在农村地区展开共同生活，践行互助精神，减低在城市中盛行的对公共服务的依赖，以各种方式为农村政治、经济和文化奉献才智，重新赋予农村活力，再造农业故乡的构思。

    其中一个最主要的东西就是碧山计划。去年8月26日至28日，在碧山村举办了首次碧山丰年庆。“丰年庆”本是中国传统农耕社会的一种祭祀仪式，除了向祖先神灵祷告，祈求保佑农作物顺利收获，并预祝来年五谷丰收、人畜两旺外，祭礼之后还会举行聚餐、歌舞、游戏及篝火晚会等。碧山计划借用“丰年庆”这一古老的仪式名称，期望恢复和重建这种由来已久的乡村公共生活之一，并赋予它新的内涵。

    而之所以将落点选在碧山村，左靖说，是因为此前已经有同学、朋友和老师在那里，甚至有人在村子里买下了老房子，修缮后保存得非常好，这让他很意外，同时也多了份信心。同时左靖本人就是皖南人，在这里做起乡村建设的实验，也算是为家乡人做事。

    一群知识分子，尤其是文化艺术界的知识分子，怀揣着理想来到偏僻的乡村，要开展乡村建设。这样的举动几乎从一开始，就不可避免地要面对各种各样的质疑：知识分子以文化艺术的形式来介入乡村建设，当地人能接受吗？能有真正的效果吗？会不会又是一个小圈子内知识分子的一种自娱自乐，或是出于某种艺术表现形式的需要，来乡村走一遭？

    对于来自外界各种各样的质询，左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。他也不否认，在以往类似的乡村建设或是乡村实验中，确实有一些人的举动让大家产生了不信任感。因为一些人虽然声称要走进乡村，但实际上并没有真正地深入下去，走入村民之中，走入乡土之中，而仅仅只是进行一些很外在的接触或尝试。还有一些人可能只是出于获取创作灵感的需要，来到乡村提取自己需要的素材，等这些灵感和素材收集得差不多了，就拍拍屁股走人，开始进行各种展览活动。在这个意义上来说，只能是少数人的自娱自乐，无法走出那个小圈子。

    但是对于碧山共同体，对于自己目前所进行的尝试，左靖一直努力要走出“自娱自乐”这四个字的局限。为真正走入这个村子，走进村民，除了短暂的仪式性的碧山丰年庆活动之外，他们还开展了大量的工作。首先一个最直接的举动就是，左靖在跟碧山村相连的一个村子关麓村里买了一栋老房子，很多时候他就住在村子里。原来的老宅已经岌岌可危了，左靖买下来之后，进行了长达一年的整修，现在老宅已经重新焕发了生机。在他看来，生活在这里，让这些老房子得以保存下去，就是让乡村延续下去的一种方式。

    此外左靖带着学生们做得更多的就是实地调研，至今至少已经组织了5次大规模的调研，一些调研成果正在准备出版。古徽州手工技艺非常发达，可是其中很大一部分都面临失传的境地。左靖跟学生们开始对这里的手工技艺进行了全面调研，现存的手工技艺有哪些，消失的有哪些，手工技艺在村民现在收入中所占的比例有多大。同时还调研了村子里公共文化生活的历史及现状等多个项目。就是希望通过这样的调研，对这里有一个全面的了解，进而开展下一步的工作。

    在左靖看来，“城乡互哺”一直是个传统，历史上的古徽州尤其如此。徽州子弟在外经商，会把在大城市里积聚的财富“反哺”故乡，使在家的妻儿父老可修大宅、建祠堂、办义学、恤孤济贫，令宗族文化和乡土社会不断绵续兴旺。这是左靖及其他组织者想要探索的一个重要内容，他们甚至把“城乡反哺再探索”作为今年活动的一个口号。

    尽管从目前来看，刚刚尝试了一年，大家所能够直接看到的“实效”有限，但左靖觉得还是有效果的。在去年碧山丰年庆开始时，村民们的热情就让组织者们出乎意料。原本计划10点钟才正式开始，但村民们一大早就全都涌来了，尽管很多人可能只是赶来看看表面的热闹，没人会去深究这些组织者的深意，但第一步有这份热情就非常成功了。

    在去年丰年庆活动上，安排有诗人为乡村孩子上课这个内容，跟孩子们讲述诗歌。虽然当时准备得有些仓促，但还是给组织者带来了意外之喜。当一节课结束时，一个孩子给授课的诗人递上了一张纸条，纸条上的内容到现在左靖都记得非常清楚：从屋里出来，站在空空的祠堂里，我感到一阵深沉。不管这几句话写的是什么，写得怎样，但外来诗人短暂的讲解已经让这个乡村孩子萌发了某种念头。有人可能会说，组织一些诗人过去给几个孩子讲讲诗歌，这不是作秀吗？但左靖不这么看，如果这样的形式能够坚持下去，而且越来越多，这种短暂的授课所带来的影响也是不可估量的。

    村子里还来了民谣乐队，在昏黄的路灯下，歌手们演绎着现代感很强的歌曲，边上一个老农牵着一头牛慢慢走过。这会是怎样一幅超现实的画面，而这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。左靖觉得，村民们不仅需要传统的戏曲，也需要这些新鲜事物带给他们新的触动，而这种触动却是为了让他们更好地保留和传承既有的文化。

    在具体实践过程中，有一些东西是左靖无法左右的，甚至会因为某些缘故，导致他们实验的终止。虽然想到过最不好的结局，但左靖却很淡然，“更宏大的设想和构思，不是我所能做的，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脚踏实地，解决一个个具体的事情”。

    最近来自台湾打开联合工作室的建筑师邓海回大陆省亲，到碧山村住下来后就不走了，成了2012碧山丰年庆的一名志愿者。仅半个月时间，就分别完成了碧山村和五里村的公共照明设计。村子里用的路灯就地取材，采用传统竹编灯笼的样式，既让村民们用上了路灯，又保持了非常鲜明的乡土特色。

    左靖还想让村子里的手工艺传承下去。去年在丰年庆期间，就尝试了一次合作。渔亭糕是当地的一种传统食品，也是传统技艺的一种。他们选取了一家前店后厂的小作坊，当时就要一百份，这让老板很是意外。尽管初次尝试不完全成功，但这给了大家一个启示：如果能有更好的包装设计，这种糕点或许能走出小山村，赢得更大的空间。“传统技艺必须有市场，才能保存下去，走得更远。”

    “乡村建设不是一蹴而就的，对于一个人来说，可能是一辈子的事情。”左靖对此有很清醒的认识，碧山丰年庆或许只是一个平台，我们希望借此能开展更多的项目，团结更多的人，进行更多的尝试，形成合力为乡村建设做一些事情，能做多少就做多少。

    左靖他们目前的实验已经引起了很多关注。今年10月份，左靖和欧宁就因碧山计划获得了《华尔街日报》中文版2012中国创新人物奖。